第二十四章 契約

魔龍擺了擺想鱷魚一樣的長尾，這回沒有施展攻擊：“她累了，不想再見任何人。”

“你不是她，又怎知她的想法。”

“這招對我沒用，我可不是那個呆頭呆腦的笨蛋，你說什麽就信什麽。想要獲得我的承認，就拿出真本事來！”伴隨著這句話，奇怪的符文在空氣裏閃現，一個接一個，組成了快速旋轉的文字法陣。

【快逃！】羅蕾萊在意識裏發出精銳的叫喊，【是空間系的傳送術，被卷進去你就有可能回不來了！】

林克拔腳就跑，沒跑幾步，身體陡然一輕，一陣熟悉的眩暈感籠罩了他。

四周的景致轉換成了熱氣蒸騰的火山地形，地面因不斷噴發而顫動，鮮紅的熔巖沒有阻隔地肆意流淌。熱是這裏只直觀也是最深的體會，林克看了一眼半透明的雙手。

這是精神空間，不是他的，而是魔龍的。

風水輪流轉，這回，輪到他被強行拖入別人的精神世界了。而且和林克隨意性又沒有怎麽打理過的空間相比，魔龍的意識空間乍一看很單調，只有黑與紅兩個色澤，但實際上要廣袤得多，林克甚至無法感應出這個空間的具體大小。

【顯出你偽善的真面目吧。】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，魔龍的身體又發生了新的變化，變得比較像人，但也僅僅只是像。人面，獸身，直立，魔龍形態時頭上長短不一的犄角一個不少。鱗片，尾巴、利爪俱在。儼然一個半獸人。

和多伊爾受魔法影響，看起來比較中性化的五官不同，維拉的人形更女性化，豐乳細腰，一絲不掛，弄得林克很是尷尬，面臨如此的危險情況，他既不能不看。也不好一直盯著對方看。

【真是有趣的反應呢，我還以為自然之子都像巫妖一樣，早已經拋卻了肉欲。】維拉輕撫豐滿的胸部，做出一個撩人的動作。

沈默片刻，林克呼喊多伊爾的名字，【多伊爾！我知道你在，出來！】

維拉引誘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。【你還不肯死心？】

【我只是想確認她是否已經選擇舍棄人類的身份，成為完全的魔族。】

【事已至此，你應該已經知道她的回答。本來她還對人類、對世界抱有可憐的期望，是你親手幫她關閉了那扇大門，是你親手將她推入真相的深淵。現在，你竟然還想見她！】

【你也沒資格說我。】看著化形為人的魔龍。林克不願稱它的名字，【既然你們共用一體，應當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，你非但沒有開導她，反而放任霜寒的陰謀得逞。我說的對吧？多伊爾的心智遠不及你，你一直都知道巫妖的計劃。是想獨占這個身體吧。】

與林克相距不遠的半人半獸的魔龍表情變了，由輕蔑變成了狂怒，回應著它的情緒，整個空間的背景都變成一片鮮紅。

【你懂什麽？！她能生活在陽光下，我卻要被封印在意識深處，只有她完全喪失意識以後才能出來。不論是巫妖還是神官，都只把我當做她的附屬品，明明是不同的靈魂和個體，憑什麽那個蠢貨可以出現在人前，而我就不行？只是因為她是人類，而我是惡魔？我對這虛偽而無聊的物質界一天也不想多待，我只想回屬於我的地方，去深淵魔域。】

魔龍的咆哮讓林克稍感安心，這歇斯裏地的態度恰巧證明了她對自身遭遇的不滿。

為了能換取晨曦教派的信任，霜寒以道爾家的血脈作為封印，並親自讓大神官執掌了以某種形式存在的契約。之前看到她腹部流血，說不定就是藏在身體裏或是作為符文刻於體表的封印失效的結果。

【你猜的沒錯，那個女人為了能片刻不離的看守封印，就將契紋刻到自己身上，所以那一晚才能那麽快地感應到封印松動。】魔龍的表情又憤怒轉為森冷，看林克的眼神就好比看一具屍體，認定他逃不過自己的掌心。

就在林克苦惱要如何應對油鹽不進的魔龍時，羅蕾萊忽然在他身邊現身。

【別那麽悲觀，這裏是意識空間，比的是精神力強弱，而非肉體。】

這提醒了林克，對啊！意識空間只剩精神力，只要自己的能勝過魔龍，就算是在她的意識空間又如何。

人形魔龍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，充滿了怨憤，好像隨時要撲上來把林克吞吃入腹一般。比起剛出現的時候，魔龍的身體特征正在漸漸朝顯示裏的身體靠攏，體型越變越大，鱗片的覆蓋度越來越多，就連四肢和臉部也開始變形。與之相對的，是意識空間的熱度越來越高，就連精神體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熾熱。

看著這詭異的變化，林克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。意識空間與心境是一致的，這滿地的熔巖與無法呼吸的灼熱空氣，是不是魔龍的內心寫照，她也和多伊爾一樣痛苦，而非口頭所說的那般，迫不及待的想拋卻人類的軀殼，變成完整的魔族。

意識空間裏，所有人的的思維都一覽無遺。

林克的想法讓原本呈痛苦狀的魔龍忽然在地上滾了兩圈，已幾乎看不出是人的她爆發出了更為激烈的怒火。

【痛苦？哈哈……那個笨蛋那認為自己是多餘的，一個計劃下的產物，她根本不知道，我有多希望和她交換。連作為棋子的必要都沒有，霜寒不需要我這種無法掌控的因素，教會不容許惡魔現世，大神官所喜歡的只是那個一根筋的蠢貨，這世界根本就沒有人期待我的存在，哪怕是利用的價值，都沒有。哈哈哈——】

近乎瘋狂的咆哮響徹整個空間。

羅蕾萊瞥了一眼不知在想什麽的林克，寒冬的氣息從她腳下向四周擴散。崩裂的地面與彭湧而出的熔巖被瞬間封凍。

【羅蕾萊？停下！】意識到羅蕾萊打算實踐之前所說的話，林克伸出的手卻穿透了本就半透明的精神體。撲了個空。

【不能停！它在利用自身的惡魔血脈連同空間，一旦成功，就會有無數魔物進入物質界，大陷坑有一個就夠了，要是在這裏再出現，就算木精靈也守不住風之柱。別再心存婦人之仁，陣營之間的戰爭容不得半點猶豫和犯錯。不想失去自然之子的資格就別再阻止我！】

維拉終於恢覆了魔龍的完全體，它仰起頭。發出讓整個空間都震顫的吼叫聲，緊接著就是一口吐息，剛被羅蕾萊冰住的地方又解凍了，而且連黑色的巖石地面也融化了，意識空間變成了火海。深沈到沒有邊際的絕望和瘋狂充斥著這裏，就連身處其中的羅蕾萊也受了影響，她抱著頭發出痛苦的呻吟。

【阻止它……快阻止它呀！】

羅蕾萊的意念和魔龍瘋狂的笑聲交織在了一起。原本有些手足無措的林克卻在這一時候變得鎮定了。

【時至現在，我仍想問，這就是你的選擇嗎？】

魔龍的兩個腦袋都昂了起起來，一同註視著林克。

【你是白癡嗎，都什麽時候了還執著與這種無聊的問題。】

【那不一樣，被逼無奈選擇的。和自願選擇的是兩碼事。】

左邊的腦袋看向右邊的腦袋，【問你呢。】

【我的選擇有用嗎？命運根本不曾給予我選擇的機會。】顯然，說話的這一個是多伊爾。

【還不晚。】林克在他人的意識裏變形為風隼，這一次，爪子抓起了羅蕾萊的精神體。【只要你願意去做，你仍可以選擇腳下的道路。】

【還不肯放棄嗎？這個笨蛋已經認命了。】屬於維拉的腦袋嗤笑。深吸一口吸，喉嚨上的鱗片逐節發亮。這一次的魔火與往次不同，帶著毀滅之力，在意識空間裏被抹殺，也就意味著靈魂的湮滅。

多伊爾似被說動了，昂起腦袋，【我已經變成怪物，物質界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，沒有家人、朋友，就連晨曦教派，也回不去了。】

【我在這個世界也沒有親族，你要是願意，可以把我當做你的親人，父親也好，兄長也罷，要是覺得別扭就把我當朋友亦可。只要你信得過我，只要我活著一天，都會當你的庇護者。】

林克的話讓維拉的噴吐目標失準，它狠狠撞了一下發楞的另一個腦袋，【別又被他騙了！這小子舌燦蓮花，幾句話就把你騙得團團轉！】

【可……我想試一試，哪怕真的被騙。】多伊爾情緒影響了意識空間，火焰的熱度有所消退。

【又是這樣嗎？可惡……所有人都只看到你這個笨蛋……】維拉的話沒說完，林克就把交流的對象換成了它。

【你也是，雙頭龍，缺一不可，我不會因為多伊爾是人類就善待她多一點。】

【閉嘴！別想蠱惑我！】維拉再次蓄積能量，噴吐出的魔火讓剛有所下降的熔巖再次升騰。黑色的魔火一接觸到風隼的身體，就好像被吸進去一樣，讓風隼的體型又變得更大一些，比現實當中變形過的那個還要大。

【你……你這混蛋竟然把我的力量吸走了？！】維拉不肯相信，又嘗試了一次，也只是讓風隼的體積繼續增大。

【別再嘗試了。】多伊爾勸誡與她共用一個身體，卻從未同時出現過的同胞姐姐。【你也聽到羅蕾萊的話了，意識空間裏誰的精神力更強誰就占上風。】

【我的精神力會輸給他？一個只會逞口舌之能的人類？】不信邪的維拉再次吐息，結果是又讓風隼增大了一圈。精神力被吸走，雙頭魔龍的體型也隨之縮水。

【不……我不信，我不信他！我誰都不信！！】

林克忽然伸出另一只腳爪，抓住了雙頭龍，【你能看到吧，晨曦。把封印杜讓給我，由我作為持印者，我會負責看守和教導她們。】

就連進入意識空間也仍在的聖徽閃了閃，然後。包括林克和雙頭龍在內的三個意識都聽到了一聲嘆息。

【伊利亞斯……】另一個腳爪裏抓著的羅蕾萊低喃，在人類所崇拜的神靈當中。晨曦算得上是最有名，也最古老的一位，她在封神之前，也曾是晨曦的信徒。

【你為何要執著於這雙頭魔龍？】聖徽變成了一個威儀的老者，林克感到很驚奇，他明明記得上次看到的是一個少年。

晨曦的顯身，讓原本沸騰的火海忽然一下失了熱度，熔巖縮回地表。黑色的巖石地表重新裸露出來，一切就宛如時光倒流。林克渾然不覺，可身為對立陣營的魔龍卻是被一股磅礴的威壓沖擊著，連話也說不出來。

【晨曦的外表年齡會隨他的神職更替，少年、壯年、暮年，周而覆始。黑夜也一樣。】羅蕾萊給出答案，【還有。你這語氣的怎麽回事，對待馬利克也就算了，他可是晨曦，與柱一樣的初代。】

不理會羅蕾萊的指責，林克回答晨曦的提問：【直到現在我也沒喪失資格，這足以證明。柱認可了我的做法。口口聲聲要解救世界於危難之中，卻連一個……好吧，是兩個本來可以救助的靈魂都放棄了，沒有比這更大更虛偽的謊言。】

從得知多伊爾的身份，再到她的身世。林克沒法說服自己為了大局拋下這個已經被命運拋棄的可憐人。既然霜寒是想利用她汙染剩下的兩個柱，他如果能改變多伊爾的命運。不就等於破壞霜寒的計劃嗎。

期初只是因為和自己有些想象的命運，發展到如今慘到不能再慘，林克越發覺得自己不能背離那一晚所說的話，或許帶了一點沖動，或許有些欠缺考慮，但他是人，哪怕身體已經被改造得早已不是人類，他依然堅持用人類的思維和道德約束自己。

連自己都放棄了的話，用不了多久，他也許會在力量的腐蝕下，在危局的逼迫下，做出一些違背初衷的事。到那時，無需希克斯的引誘，他自己就會墮落了。

【果然如加索斯所說，是個奇怪的人。】老者模樣的晨曦點點頭，【但，並不討厭。】他伸手一淩空一點，一道金色的符文包裹住雙頭魔龍，並不停地縮小，分別卡住她們的脖頸。

林克正擔心晨曦會隨手做掉魔龍，她們卻變回了人形，沒有犄角、尾巴、鱗片，也沒有長著兩個腦袋，而是分別不同的兩個人。

【由我親自上的封印，想再掙脫可不那麽容易了。】晨曦的手指指向林克，讓他也恢覆了人類的形態，【阿麗西娜以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作為束縛，你呢？】

林克想了想，給出讓緩緩轉醒過的多伊爾渾身一震的答案。

【我的生命吧，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的賭註了。】

【那好，她們兩個就交付給你了，若是再掙脫，我可不會再放任她們在物質界為所欲為了。】晨曦的光輝逐漸淡去。

林克轉頭，看向仿如雙胞的兩個女人，觀察了一下表情，他對擺出桀驁的神色的那一個說道，【是維拉吧，我還有話要對你說。】

【事已至此，你還想說什麽？】維拉臉色非常的難看，怎麽也沒想到，晨曦竟然會潛入自己的意識空間，深淵魔龍再強，也強不過初代神靈。更何況她當時的力量已經被自然之子吸走了大半，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。

【雖然晨曦將封印交付給我，但我畢竟有點不放心，多伊爾我不擔心，你可就不一樣了，要是一個想不通又突然暴走了我可沒法再保你。】林克的話意味深長，羅蕾萊隱約猜到他想要做什麽。

【所以？】

【締結契約吧，成為我的使魔。這樣一來，你就可以隨時隨地知道我內心所想，可以親眼見證我是否能履行說出的承諾。】林克說這話特別的坦然，維拉楞了好一會兒才有所反應。

【你說什麽，竟然想讓我給你當使魔！腦子壞掉了嗎？我可是深淵魔龍！】

【切……我還是自然之子呢。】林克的話讓羅蕾萊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【我也讚同晨曦的看法，你真的是一個奇怪的人啊，林克。】

一直沒吭聲的多伊爾忽然大步走了過來，一把握住林克的手，【締結契約吧，我願意相信你。】

這麽多年來，只有這個人肯接受，即使在知道了真相之後仍然肯接受她，還有什麽可猶豫的。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，她都希望呆在這個人身邊。

維拉呲了呲牙，一臉不情緣地靠近，【反正沒得選了，締結就締結吧。】

這個人承認她的存在而非多伊爾的附屬品。維拉想去相信，想去嘗試，她也想有選擇的權利。

【多伊爾還使用原來的名字，至於維拉嘛，太男性化了，改名薇拉吧。】林克自作主張地給魔龍改了名字，並締結了契約。

【好了，你們這對偽父女要膩歪到什麽時候？快把我們放回去，外面都不知道亂成什麽樣了。】羅蕾萊看不下去了，催促趕快放他們的意識回身體。(未完待續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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